意大利设计的谜语与证据

主笔：舒可文

　　“如果说别的国家有一种设计理论，

　　意大利则有一套设计哲学，


　　或许是一套设计思想体系。”

　　　　　　　　——乌贝托·艾科

　　1953年派克骑一辆小摩托车遍闯罗马，后面坐着奥黛丽·赫本扮演的公主。那辆摩托车的细腰如黄蜂，小轮子被挡泥板盖住了一半，它的形状旨在远离游击队交通工具及与大型汽车竞赛的传统，而后成为战后便捷的代步工具，因而一时成了年轻人身份的象征。它的名字叫Vespa，意大利设计师达斯卡尼奥在1946年设计，派克和小赫本的《罗马假日》使它闻名世界。

　　《意大利设计1945～2000》目前正在北京世纪坛展出。一入场，观众就能看到这辆自由快活的小摩托车，它记录了意大利工业设计弥漫世界的开始。这个展览收集了“米兰三年展”上意大利工业设计永久收藏的100件勾勒历史的物品，为说明设计是一种规划的文化。“对意大利尤其如此”，中国工业设计促进中心的陈东亮说。正如意大利建筑师厄内思托·罗杰斯在“二战”之后出版的《从勺子到城市》一书中所倡导的，无论小到勺子那样的小东西还是大到城市这样的大理念，都应该是经过设计的，这个说法在当时的意大利非常著名，也是后来的意大利设计师们实践的哲学。

　　著名的意大利设计师埃托·索托萨斯说过:“对我而言，设计是一种探讨生活的方式，它是一种探讨社会、政治、爱情、食物，甚至设计本身的方式。归根结底，它是一种象征生活完美的乌托邦方式。”与其他国家的设计师相比，意大利设计师更倾向于把现代设计作为一种艺术来操作。陈东亮说，以德国包豪斯为旗帜的现代工业的概念最早是为适应流水线上的批量生产，要求以数量满足需求，对功能性的强调使它的产品有效、节制却冰冷。一直到世界文化反思现代化的时候，才有所矫正。而且企业对关键技术的垄断已经没有了，造型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到了80年代，国际工业设计学会联合会对工业设计的定义才兼顾到多方面要求:凭借训练、技术知识、经验及视觉感受而赋予材料、结构、形态、色彩、表面加工及装饰以新的品质和资格。

　　参与这次展览筹划的梁梅说，“意大利则没有走这样的弯路”。最初意大利没有工业设计专业人士，从战后才开始工业设计，80年代才有了设计专业的学生。而在这之前，参与设计的都是其他行业的，尤以建筑师为多，通常毕业于米兰理工学院或都灵建筑学院，一直到现在，时装设计师执照还要有建筑师文凭。设计师们也都涉足在不止一个的领域中，著名服装设计师范思哲除了设计服装，意大利人都知道他还设计陶瓷;设计“阿尔法罗米欧”跑车的设计师同时也设计通心粉;而设计Vespa小摩托车的原是飞机机械工程师。他们是把物品设计当成艺术表达的方式。

　　“二战”后，意大利是所谓激进设计运动的发源地，从60年代的波普设计到80年代的后现代，意大利设计师都扮演了重要角色。1954年的米兰三年展“艺术的生产”则明确表明了意大利工业设计的方向——不是简单地实用化，而是走艺术化道路，这在国际主义设计横扫世界之际很突出。70年代一个名为“意大利家用产品新风貌”的展览在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等地展出，从此确立了意大利设计的世界性地位。

　　意大利设计把艺术和功能结合得最紧密，意大利的设计小组都很像艺术团体，代表性的激进设计组织有“超工作室”、“第四十五工作室”。1976年在米兰成立了一个名为“阿卡米亚”的工作室，为设计师们提供了一个展示他们设计制作样品的空间，这些样品是他们脱离工业设计的束缚自由发挥的成果。

　　嬉皮士运动爆发时，嬉皮士们指责着城市生活的虚伪不真实，声称回到自然的伊甸园，都灵一些年轻建筑师组成了“斯特隆小组”，也相应设计了极端挑衅的东西，在展览中非常醒目的一个绿色家用坐垫就是他们所做。它用超级写实的绿色和对细节的巨型放大模拟了一方有草的地方，它表面上拒人千里，嘲笑资产阶级对舒适的理解，实则感叹了自然与人工之间的怀旧悖论。

　　梁梅介绍说:“阿卡米亚”工作室的设计师埃托·索特萨斯1980年离开“阿卡米亚”，成立了“孟菲斯”小组，引发了80年代最引人注目的后现代设计。他们的设计以高度娱乐、戏谑、玩笑、俗艳的方法，设计中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气息，达到与正统设计完全不同的效果。其中具儿童心理特点的产品、家具造型和艳俗的色彩形成明显的波普风格。“孟菲斯”的设计再也不管功能主义的设计观念，一味强调物品的装饰性，大胆甚至粗暴地使用鲜艳的颜色，展现出与国际主义、功能主义完全不同的设计观念。1981年9月“孟菲斯”在米兰组织举行了首次展览，那些色彩亮丽、稀奇古怪的物品，让人吃惊不小。

　　索特萨斯是“孟菲斯”的发起人之一，他的代表作是看起来有些奇形怪状的书架，使用了塑料贴面，颜色鲜艳，极像一个抽象的雕塑。其拼贴组合的造型几乎没有提供可以放置的空间，毫无疑义，它不具备书架功能。他还设计了许多用途不明、含义模糊的物品。

　　设计作为一种实用艺术，功能性将成为恒久的标准。现代主义设计强调的标准化、系统性，是一种极为有用的设计方法，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今天，它可以为不同国家、操不同语言的人们提供方便，甚至可以成为一种世界语言。现代主义设计的主要弊端是用同一种方式对待不同地方和不同的人，所以梁梅说，相对现代主义设计，后现代主义设计是极为脆弱的。现代主义设计建立在民主主义思想和工业化大生产及满足广大人民生活需要的基础之上，它的产生和发展都顺应了时代潮流，其坚实的思想基础是不会因为一些艳丽的色彩和异乎寻常的构思就可以动摇的。

　　自“孟菲斯”以来，的确没有再出现具有影响的激进设计团体和组织，后现代设计活动也因其不具备实用性、缺乏生存基础而逐渐式微。但在意大利，反现代主义设计特征极为明显的设计品却还是不断产生，如展览中展示的一把叫“百老汇”的椅子，不仅把椅子脚设计成弹簧，把使用者身体的动感转移到物品中，而且在铸模工艺设计之外，在加入色彩时设计师给工人以完全的随意添加的权力。结果加工出的椅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批量生产在一个特定工序上获得了多样的机会。

　　这一切在意大利之所以得以实现，一个重要原因是在意大利保留了众多半机械化的小手工作坊和小工厂。“二战”之后采用新设计的，主要是新成立的小公司、极小公司或子承父业的企业。意大利驻华大使说，这是“在意大利工业和经济中占很大比重的中小企业的独特优势”。同时大工厂看到这种产品的市场也会参与，比如《草坪》就是在大工厂限量200件生产，吸引收藏。意大利的设计师多是自由设计师，企业通常会请他们做顾问设计师，而不是受雇于某一公司。

　　意大利木业和家具工业联合会主席Mr.Rodrigo Rodrianez去年来中国在上海一个座谈会上作《意大利家具工业》演讲时说，1999年意大利家具工业的销售额达374亿美元，其中出口超过了110亿美元，雇员逾40万人。其中，超过20人的公司共有2000家，总收入达189亿美元，出口101亿美元。出口的主要市场是德国19%、美国15%、法国12%、英国7.7%。2001年世界十大设计之一的DUCATI MH900E运动摩托车是专为纪念摩托车比赛冠军迈克·海尔伍德而设计，一见到它，你仿佛是在欣赏一幅未来派油画。就在2001年元旦零时过后的31分钟里，今年该款式摩托车就已经在Ducati网站被订购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