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上海(国际)青年建筑师设计作品展今年已是第五届了,本届在作品展览的同时还举办了一场主题为“好设计的评价标准”的青年建筑师创作论坛。说实话,论坛的主办方在组织上显得有些草率,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评委们的发言没有话筒,而投影屏幕和笔记本电脑也常常拒绝显示图像,这为青年建筑师和评委们之间的理解沟通带来些障碍,也多少为后来的争议埋下了伏笔。
争议发生在对青年建筑师周峻的一个设计作品——松江的一个社区文化中心的评价上。首先由周峻发言阐述自己对好建筑标准的理解,然后介绍了这个设计作品,接下来由评委们发言评价。由于事实上周峻后来提前离场,更多的讨论是在评委之间以及和主持人中展开的。本人试着尽量客观地在这里引述当时各方的观点,不妥之处请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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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峻(青年建筑师):今天的话题是好设计的标准。我们通常说实践是检验唯一真理的标准,这一句话在我们建筑行业也同样可以适用。我认为一个建筑师的工作应该是从方案构思到施工图深化设计、还有施工现场的配合以及材料选择直到建成的全过程。最好还可以再有一个阶段,就是在自己设计的建筑中使用的经历。现在我们的有些同行的方式我不太赞同,就是建筑设计仅仅停留在方案和概念设计、仅仅满足于效果图、模型等等成果的表达。当然有很多好的想法,因为客观的原因没有机会变成现实,但是对我们设计从业人员来说,我们的理论研究、设计探索的最终目的是把它付诸实践。我们所尊敬的任何一个世界建筑大师,他们最终之所以能够得到社会的认可,哪怕他们的想法再前卫,我想应该也是因为他们有实践的作品,这是我的第一个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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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观点,刚才我只是讲了评价建筑的方式,具体来说如何评价一个好的设计的标准,我觉得这个题目出的太大了,太宽泛了,今天我只谈其中的一点。我认为一个好的建筑设计应该是一个简单易懂的设计,这个简单不是说否认建筑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也不是说我们建筑语言非常直白,我觉得应该是一种能够雅俗共享的艺术。建筑艺术之所以区别于绘画和音乐这类艺术,我觉得它本身有社会的约束,受众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大众,就是说绝大多数都是非专业人士,这个和音乐、美术这类艺术有本质的不同。像音乐和绘画作品这样的艺术,或者我们称为纯艺术,这些想欣赏的人可以花高价去听去看,但是对于不欣赏的人对社会所产生的影响也是很有限的,可以不听,可以不看。但是一个建筑既然存在,它一定会对使用的人、走过路过的人产生影响。所以建筑师承担了这种社会责任以后,它不可能忽略社会公众大多数非专业人士的感受。一个好的设计应该是一种雅俗共享的,可以在美学上得到大家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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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介绍一个最近的设计。这个设计是松江新城的一个文化设计中心。我们希望可以通过这个设计体现好设计的评价标准,它是可以被普通大众感受到的,可以雅俗共赏的。我这里不是否认建筑师的建筑理论和复杂性的探索,但是最终我希望应该用一种比较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实际上用这种回归自然的方式,也是中国传统审美的哲学。中国有一种传统,即便是最科学的东西都希望用一种形象的、可以被理解的方式传授给大众,比如东汉时代的浑天仪、地动仪。如果用类比的话,我觉得诗可以算是文学艺术的最高境界、最精炼的语言,但是相传唐代诗人白居易还是要反复的念给路边的老太太听,直到她听懂了才停止修改。所以我觉得建筑师现在也有一种倾向,就是过于自我标榜,而忽略了普通大众的感受。当然具体形象上的探讨,最后还是要通过建筑的语言来传达,而不是一种非常直白、简单的形似,希望这些可以引起广大受众对美学上的联想和共鸣。我就介绍到这里,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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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伯冲(评委):我觉得他讲得很好,但是做的东西我不大能接受,所以我们可以私底下再探讨。……
我比较反对在作品里面做个人的表现。比如说像小孩子一样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这个就是个人的表现,所以这个是不理智的。建筑和其他艺术不同的地方是我们要关心的,没有必要关心建筑和绘画、音乐的相同之处,我认为各个门类的相同之处我们不需要再说了。我们要强调建筑和其他门类不同的地方,如果你能够掌握自己建筑学的边界,这个才是好的。也许你是一个好的文学家,但是你现在在做建筑,你就要把建筑做好。
我看过一本书,是德国莱欣写的叫《论诗与画的界限》。既然建筑有它的边界,我们不需要用建筑以外的方式表达你的想法。我是不相信灵感的,如果有灵感的话,你可能来自于绘画还是来自于别的什么。但是你任何灵感最终要用现实的方式来表达,否则的话就没有什么。你从别的领域抄一个过来是没有用的。我就是反对轻浮的个人表现。
……我想解释一个事情,我不认为是一个好设计的原因是它这个东西只有在飞机上才能看到,最重要的事情是我觉得忽略了一个东西,这个房子造起来的尺度是很大的,我不相信你做一个瓷瓶子,你这个设计就是好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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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标准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既然让我来评价,我肯定拿我自己的观点里衡量。
刚才周峻讲的那些话几乎每句我都同意,但是做出来的东西我觉得是其他内容的语言,比如说绘画,或者是雅俗共赏等等,就是把建筑理解为造型,这个是我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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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蔚(评委):大家有不同的意见是很正常的,可能在座的几位评委都是职业的,可能会从限制当中来看。现在方案里面有一种倾向,我觉得建筑不存在过时不过时,但是有些是受到我们决策机制的影响,就是用象形的语言来做建筑是不可以的,作为建筑设计来说你等于先给自己一个铁定的主题,后面做的东西是在一个死的前提下做的,你的内部空间、诉求关系是非常被动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从空间的结构、设备一体化来做。当然这个对建筑师的要求很高,我们经常说3S的综合。刚才陈博士讲设计本土化,就是把建筑本身做好这一点是很重要的。
我觉得在我们职业领域里面工作的建筑师,边界不是不可以推广的,也可以学习一下其他学科的思考方法。回到边界的说法,现在数码科学对建筑学的影响也是很大的,还有仿生学的东西,还有生态学对建筑的影响。我想说建筑吸收其他学科东西的话,我觉得可以在其他方面渗透一下。我觉得建筑师一方面要坚守自己的岗位,一方面要跳出这个边界,这样是一个比较和的状态,也比较难达到。
——陈伯冲(评委):这是一个美学问题或者说哲学问题。边界的问题为什么那么重要呢,并不是说边界问题就是把自己封起来,不向其他的地方借鉴。但是艺术的领域都有不同的语言,有一个故事就是讲海蛇把自己绕起来,他们很痛苦,最后他们就在痛苦的呼号,但是雕塑做这个故事的时候不能这样做,不能说呼号就在那裂着大嘴,雕塑的语言是一个形体的语言,如果裂开大嘴是很难看的。雕塑要表现痛苦的方式是让身上每一根筋都是爆起来的,嘴巴也是裂开,因为视觉的语言不允许。这个故事使同样的主题在不同的领域来表达是不同的,就是说诗歌绘画、雕塑、建筑都是不一样的。建筑存在的目的是要使用的,是给人感受的。建筑是一个物,这个物好还是不好,这个物里面的空间三要素,包括里面的冬暖夏凉所有的元素,古典的建筑也可以做的很好,也可以做的很烂,现在的建筑也是一样,不能说现在的建筑就是比古典的好,也不能说古典的建筑比现在的好。我们具体来说象形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有人弄一个书法然后起来那就是书法建筑,如果这样的话那太容易了。我们两个争论也好,都是在一个共同的基础之上,当你跨越了这个共同的基础之上,我们两个就谁也看不到谁了。
——主持人:周峻的蝴蝶一开始如果不这样介绍的话,最后因为看着象蝴蝶,我们设计师向业主交代的时候必须要上升到意识形态的高度,就是讲我们像什么,我们表达了什么样的意思,所以就把这个蝴蝶拿出来了。我看起来那个形式还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因为他说了这个蝴蝶的原因,所以可能破坏了在你心中的印象。
而瓷器博物馆设计(前面谈到过的另一位青年建筑师的设计作品),因为建筑师脑子里先有这个形往瓷器上靠,然后做成这样,所以就是他的意识在前,做出来的形象是后面出来的。我觉得这个是不可取的,我觉得周峻的设计如果不提蝴蝶的话,我觉得这个作品还是可以接受的。
——陈伯冲(评委):没一个作品是彻底不能接受的,也没有一个作品能彻底接受的。如果不作为创作的理念,就拿这个物来讨论的话有没有问题呢,那就不是思想问题了。
——谢岗(评委):可以象形,比如说金茂,没有人觉得它恶心,它所反映的是建筑的本身,它可能神似一个塔。神似和形似不是一个问题。
然后是否影响功能。屋面上的一片玻璃我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这个是脱离建筑本身的。我看到左翼有一个报告厅这样的,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报告厅是这样的结构,我觉得就是为了象形造成内部布置的困难,这个比例一般都是竖过来的,先怎么横过来了。是不是因为形式的约束呢,为了追求形似,保持概念,最后影响到了使用。你能够保持这个形式,把内部安排的很好的话,我肯定会认可的。
——夏坚靖(评委):本身这个东西都是非常主观的。我自己感觉现在很多方案做的时候都有一个想法,但是建筑是有关系的,有的说是地里长出来的,这个房子在山脚下,我跟山要有呼应,如果这个建筑在海边,我是不是要跟海进行对话。我觉得周峻这个建筑想法是可取的,因为本身基地各方面都受到了限制,前面很大的一片水,周边使用的功能都有在考虑。最后搞了一个蝴蝶出来,我们觉得这个蝴蝶很难评判了,不能说做一个蝴蝶一定对,也不能说一定不对,这个东西就是比较主观的东西。但是这里面思考的过程还是有可观支持的,我觉得他里面处理是有一点问题,比如说那个玻璃。这个玻璃平时看是很好看的,但是用的时候有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会积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上面会有很多的尘,因为上海的天气很不好,这样就会有灰尘。里面的平面也会有问题,这个问题是形状造成的。
我做了时代广场,那里面就是追求形,当时也是比较痛苦,到里面去以后天花的轴线怎么放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里面有比较多的问题。从一个角度来讲,我希望鼓励他,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它的确是一个问题。然后它现在又建成了,现在很多的年轻设计师是提出来概念了,但是我觉得他们提出的概念一点依据都没有。所以我想年轻人既然提了,我们是不是应该鼓励一下。
——主持人:就是说旁边是湖,是生态的,然后有一只蝴蝶是可以的。
——陈伯冲(评委):我认为这个是允许的,但是不是什么高级的对象。悉尼歌剧院好听起来就是落帆进港,有的人会认为是乌龟交尾,这样影响就不好了。
——谢岗(评委):我觉得这里的领导水平不高,所以他们特别听到象形和象意的词汇。比如说天圆地方,我就不明白为什么要天圆地方,但是这个领导喜欢听。说实话,不管你怎么说,我想说的好听点,建筑这个东西第一是大家需要的,有的项目花了很多力气做起来了,但是不是社会需要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就不符合第一个。第二,这个东西必须要好用,这个东西不好用,你再跟我说理念也是没有用的。第三,要养眼。你可以说自以为很欣赏,是地里长出来的等等,你怎么说都行,但是别人没有关系,你说像是一个蝴蝶,但是我不觉得它美。
——夏坚靖(评委):每个评委都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两张照片是一个项目,这个我怎么接受,就是个人有个人的看法。
归纳下来,分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点:
1. 建筑设计是否应该格守自己的边界(如果建筑存在研究或表达的边界的话)?
2. 建筑设计是否存在诸如灵感之类的非理性元素?
3. 建筑设计是否允许存在个人表现?如果允许的话又该如何评价?
4. 如何评价建筑设计中的象形表现(比如讨论中提到的悉尼歌剧院)?
5. 如何评价建筑设计中的形式与功能(乃至经济性)的关系(比如讨论中提到的报告厅、玻璃顶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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