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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中国梦”

2012-10-26 2379 0
  策展人杜墨希望通过展览中一个个有趣的“未完成建筑”的案例故事,对西方设计师与中国建筑之间的关系进行反思

  [ 在建筑史上,“纸上建筑”和现实建筑一样,对后世的建筑设计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 ] 

  “竟然有人关注我们在中国根本没有建造出来的建筑项目?”参与柳州住宅规划项目未果,荷兰MVRDV建筑公司负责人文赤岸室(Wenchian Shi) 有一肚子“未完成的中国梦”要找人倾述。但当他看到杜墨(Michael Tunkey)在网上发布的“未完成的中国建筑”展览(Unmade in China)征召令,仍一度认为那是个“无聊”的恶作剧。

  “西方大大小小的建筑事务所,都在中国飞来飞去,忙着做各种建筑项目。关注没有落实的中国建筑,这个‘纸上谈兵’的展览,看上去的确‘不务正业’。”作为策展人,美国建筑师、Cannon Design上海办公室总裁的杜墨,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表示,筹划这个“反弹琵琶”的展览并非自己心血来潮博眼球。他希望通过展览中一个个有趣的案例故事,对西方设计师与中国建筑之间的关系进行反思。

  三十年多年的迅速发展,让中国的建筑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西方建筑界看来,中国已经成为“当代建筑设计师的乐土”。用泡沫板切出的模型,在短短数月内就能够变成混凝土的庞然大物,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奇迹般地崛起。“当下中国已成为世界最大的建筑试验场,传统、文化、个性和美感正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对中国城市建筑有多年观察和研究的知名建筑学家迪安·洛奇恩(Daan Roggeveen),看到杜墨的召集令时颇感欣慰。“从雷姆·库哈斯的央视大楼、赫尔佐格和德穆隆的‘鸟巢’,到诺曼·福斯特的首都机场3号航站楼,绝大多数人把目光集中在已经完成的作品上,媒体长篇累牍的报道,关注到这些建筑的细枝末节。大众则对这些建筑本身以及它们对城市环境的影响争论个不休。但那只是中国建筑行业发展的冰山一角,局外人无法看到另一个潜在的建筑世界,但那里也同样包含着智慧、教训,对中国建筑领域的发展以及希望在中国实现梦想的建筑师有着无法估量的参考价值。杜墨所做的,就是捡拾这个潜在建筑世界的精华,把它们串联起来展现在大众面前。”

  通过网络发布展览征召令和十八个关于建筑项目的标准问题后的几个月,杜墨收到了来自全球数百个事务所的回复。最终,他和策展团队从中挑选了12个案例,呈现在今年的北京国际设计周上。柳州住宅规划、“上海之吻”、天津中心火车站、北京徐悲鸿纪念馆等一个个鲜为人知的“未完成”建筑案例,向人们展现了那个没有成为现实的建筑世界的魅力。

“失败”的建筑

  文赤岸室的MVRDV缘起于柳州当地住宅规划竞标的邀请邮件。根据竞标要求,建筑师必须沿着柳州城市边缘一条石灰石矿脉处的悬崖,设计规划出一个大型的居民住宅群落。极具挑战的要求,让文赤岸室和他的同事们变得异常兴奋,对规划设计项目志在必得。“我们会建造出如同美国拉什莫尔山一样史诗般的建筑。”

  经过MVRDV团队的实地考察,他们发现,这座矿脉毗邻一个风景秀丽的国家公园,采矿令山早已经被挖空,显露出累累“伤痕”。“我们的理念,是利用地势建造房子,让房子的位置与自然地貌相吻合,作为遮蔽‘伤痕’的屏障。”于是,在MVRDV的规划图中,大量的民居贴合山体和斜坡,不规则地依山而建。他们还根据每个民居单位的具体情况,设计了不同的阳台造型。此外,民居外观材料夹杂着当地的岩石,和山体浑然合一。 “我们去中国西南地区参考了不少少数民族聚居山地的建筑,他们的住宅大多依山而建,体现了充分利用自然资源的古老智慧,我们从中吸取了不少经验。”远看MVRDV规划图,矿脉上分布着的是一个以楼梯串联起来的垂直村落,清晰地呼应着山体结构。

  “我们进行自我评估时,认为它很完美。”让文赤岸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2006年,当设计师向项目负责人展示效果图时,一位当地人士用笔指着效果图,很直接地说,“这张图看上去好像中国的坟头。”仅仅一句话,令MVRDV设计团队尴尬万分,负责讲解理念的设计师当场“噎”住。整个演示最终以沉默告终。

  “中国建筑行业中有一些特殊的规则,你考虑到功能、采光、自然地貌等所有问题,却忽略了那么一个细节,一个小环节出了问题,再完美的项目也会就此搁浅。”事实上,杜墨所在的Cannon Design也有一个“失败”的设计——鄂尔多斯表演艺术中心。公司的100位设计师“空降”在鄂尔多斯考考什那新区,“借鉴唐朝传统长袖舞的节奏、步法,以及衣袖挥动轨迹,绘制出了艺术中心的效果图。在效果图上,整个艺术中心包括一个1200座主体音乐厅,一个355座多功能剧院、一个100座实验剧场,以类似长袖舞转圈的姿态相互贯穿,融为一体,似一气呵成。“但最终,这个项目没能实现。本来这个项目看上去就有点疯狂。我感觉是当地项目的领导班子有过更改,对文化演出的推动力弱了。很多宏大的建筑项目都是这样流产的。”

“纸上”谈理想

  不过,几年过去了,杜墨对鄂尔多斯表演艺术中心的项目仍抱有希望。“我们在那里先后设计了别墅和饭店,我希望有一天音乐厅也可以建成。我是一个乐天派,我并不认为没有成为混凝土的建筑图纸就是垃圾。”

  事实上,在迪安·洛奇恩看来,展览中所谓“失败”的建筑并非真正的失败。“恰恰相反,这些‘失败’建筑本身,其创新价值、对于实现功能的严谨考虑,对土地资源的利用,都可圈可点。”de Architekten Cie公司投标的天津中心火车站,从中国结的构造中找到了灵感,对采光、空气流通、提升城市形象上都有很成熟的想法。

  西班牙设计公司AQSO拿出的北京徐悲鸿纪念馆设计方案,本身也相当完美。设计师路易斯·阿尔及·莫森(Luis Arguirre Manso)和詹姆斯·玛蒂斯库(James Matsuku)试图用扭曲的多边形立面建筑,制造出从外观到内部空间的张力,以轻松的建筑语言传达徐悲鸿作品的动感和活力。在一些西方建筑学院的案例课上,AQSO的徐悲鸿纪念馆设计被教授们作为优秀“纸上设计”,供学生参考、剖析。

  尽管“上海之吻”最终没能矗立在浦江之畔,但Spark设计事务所负责人史蒂芬·派姆博雷(Stephen Pimbley)每次在向客户介绍公司时,都会提到这个项目。“这是在筹备2010年世博会时,有关方面希望在浦江空置地块上建造一个旅游景点。”2004年,Spark团队先是构思了摩天轮主题建筑,但是之后,考虑到摩天轮结构对高度有所限制,他们以交错结构的建筑做了替代。“‘上海之吻’的高度与巴黎埃菲尔铁塔相差无几,为俯瞰上海提供了一个新高度。”每次,史蒂芬介绍“上海之吻”后,台下总会有人惊呼,“这么完美的建筑,可以写入教科书了。”

  “过十年、二十年,我们回头看这些建筑,还会从中发现启迪智慧的闪光点。”用迪安·洛奇恩的话来说,在建筑史上,“纸上建筑”和现实建筑一样,对后世的建筑设计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我们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丹下健三的东京湾规划、柯布西耶的雪铁农住宅(Maison Citrohan)、库哈斯的‘巨大图书馆’(Tres grande Bibliotheque),这个世界的建筑将会损失多少乐趣和谈资。‘纸上建筑’有着巨大的魅力。” 迪安·洛奇恩认为,中国建筑‘疯狂’发展的时代也许已经过去。下一个十年,中国建筑为西方建筑师提供的设计项目,会朝着小而专业的方向发展,比如小型医院、乡村诊所。“但这些‘未完成的中国梦’,会给未来的设计师提供丰富的设计食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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